奔跑人生

□张凌云

窗外，北风呼啸，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凛冽的寒意。换上衣服，简单做下热身，便一头扎进幽深的暗夜中。

天实在是太冷了，寒风直往颈脖里钻，索性用帽子将头罩了个严实。关键是忘记戴手套了，手像焊在了冰箱里。两公里后，贴身的速干衣明显感到汗湿，手也终于热乎起来，身体总算进入了一个平稳的状态，节奏开始放缓，只是小腿前侧依然酸痛，没有得到彻底恢复。

记不清第几次跑在这条路上，只知道，我对周围的风景越来越熟悉。这是一片城市北部的狭长湖泊，湖的四周有一圈软软的塑胶跑道，整个环境很美，此前也经常散步走过。只是，我没有想到，只有真正地跑起来，我对这条路，包括周围世界的理解才越来越精准深刻，细致入微。

譬如寒来暑往，春秋代序。四季变迁当然人人都能感知，但如果放在跑道上，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。三伏天时，夜里9点钟后气温都高达33摄氏度，一圈跑下来，衣服能拧上几遍汗水。现在刚到冬至，还没到最冷的时候，但每一次跑步都像艰难的长征，必须咬牙坚持，翻过前面的雪山草地。是的，我跑步的时间不长，4月份至今也就大半年时间，但感觉真的就像在翻越一座座山峰，只是春天时那座山满是青葱，夏天时那座山苍森一片，秋天时还会偶遇一道缓坡，如今却是皑皑雪岭。

又如花开花谢，众芳轮回。孔子有云，要多识草木鸟兽之名。这些年来，一般的花草树木都已熟识，大概知道什么时候开放凋零，有时也会伫足观赏，但那是闲庭信步，跑起来的感觉全然不同。跑步时，更在意的是速度的快慢、心跳的缓急，还有腿脚的轻盈程度。很多时候，我无暇或无心观赏风景，只是突然会被一阵花香吸引。哦，原来桂花开放了，在这不动声色的夜空和我急促的呼吸中，芳香是如此悠长绵远。就在前几日，在一个路灯并不亮的拐角，突然嗅到若隐若现的蜡梅香气，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。凌寒独自开，为有暗香来，这一枝独自开放的蜡梅，是否寓示着新一年的到来。

感受更深的是阴晴圆缺，风雨阳光。有时天上会有月亮，注意到的时候多是满月，至少是月半前后。仰头看天，分明有种月亮走我也走的感觉，童年熟悉的情境由此重现。更多时候远没有这么浪漫，最怕的是下雨天。我多是夜跑，总盼着能天气晴好，偏偏经常黄昏时下雨，有时雨小就索性不管，结果雨越来越大，却发现不过如此，一则路上行人稀少，少了些干扰，二来空气清新，树木花草都沁上了一层雨意，整个人仿佛在树林里穿行，不在乎衣服已然被打湿，反正要洗澡，那就索性多份“谁怕？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豪情好了。逢上周末，有时会在白天跑步。风物远比夜晚看得真切，在这初冬时节，枫叶似火，水杉如铜，眼帘浮现生动无比的风景画，阳光明媚的时候，路边会支起各式各样的帐篷，有人放风筝，有人钓鱼，有人唱歌跳舞，一幅幅鲜活的人间烟火图，放电影般在眼前迅速掠过，奔走其间的我，则像个检阅的将军，有着一种奇妙的充盈感和胜利感。

习惯了周而复始，经历了雨打风吹，跑步也就成为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。从开始的三天跑五公里到现在的隔天十公里，从最早的平均每分钟近160次心率到如今140次出头，配速稳定在每公里6分钟以内，我在认真地坚持着，缓慢地进步着。我明白当下大众跑步的水平越来越高，各地全马半马不断刷新记录，但我更明白要量力而行，速度不是第一，适合自己的身体和年龄更为重要，毕竟，跑步的灵魂在于心率。

心率是控制跑步能否收放自如的关键。保持适当平稳的心率，本质上是保持一颗平常心，是让一个人始终以不疾不徐的姿态，奔跑着走过春夏秋冬，走过日月星辰，走在反复萦回看不到头的人生路上。我想保持一颗也无风雨也无阴晴的平常心，一遍遍体味大地冷暖和人世代谢，想起那些熟悉的能感动我的事和物，跑步奔向新的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