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村书屋

□吴林溪

村口有棵老槐树，树干上裂开一道深褐色的口子。二十年了，树下总会落几张书页，风一吹，字就在空中打着转。

村里的第一间图书室，就开在槐树后头。那是个废弃的谷仓，墙是青砖砌的，缝里还能看见发黄的稻草。乡里出了钱，添了几个书架，又贴了“农家书屋”四个大字。刚开那阵子，新鲜，天天有人来。后来管事的老头去世了，钥匙就交到了村委会。

前几年过年回村，铁门生了锈，我扒着窗户往里看，村支书看见我，带我到村委会翻了半天，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钥匙。

一开门，许是惊了老鼠，咕噜噜响了一通。透过阳光，看见空气里灰尘飞舞。书架上胡乱放着一些书，蒙了厚厚的灰。有的书页被啃得稀烂，《猪的饲养》《水稻病虫害防治》等这些书倒是完好的，可惜没人翻过。

我叹了一口气，心里颇有些惋惜。许是被瞧见了，村支书打开了话匣子，说隔壁村的图书室办得红火，管书的是个姓刘的退休教师，年轻时是教语文的，腿脚不方便，退了休以后就去看图书室，每天拄着拐杖去开门，比上工都准时。他跟县里申请了一批书，自己又掏钱添置了些。

找了个天气好的日子，我去了刘老师那里。屋里暖烘烘的，墙角支着个小火炉，上面煮着一壶茶。几个孩子围着火炉写作业，刘老师一边摆弄煤球，一边教他们写字，说这个“之”字横要再长些，撇要轻些。

靠着墙放了几个书架，有县里给配的铁书架，也有自己用木板钉的，摆着些旧书，有些技术类的，有些教育类的，有些小说，还有被孩子翻得有些破旧了的儿童读物。

那天，我在刘老师那里待了一下午。看见几个种地的老汉来借书，把鞋上的泥巴蹭掉了才敢往里走。一个老汉翻着《种子科技》，突然来了兴致：“刘老师，你这书里说的法子我试过，真管用。”一说就是半个钟头，茶都凉了。

我看了半天，终于琢磨明白，为啥我们村的图书室冷冷清清，而隔壁村的书屋天天热闹。原来光有书不够，还得有人用心经营。就跟种地一样，光有种子不行，还得耐心照料。

今年过年之前，听说村支书粉刷了老仓库，重新开了图书室。这回不光有书，还添了几张旧课桌。老支书跟县里、镇上申请了几千册的书籍，又让儿子在县城买了些，有讲农技的，有教做生意的，还找了几个志愿者轮流值班。

回到老家，我心里记挂着图书室，收拾完东西便往老槐树那走，远远就看见那屋子亮着灯。灯光透过窗户，映得外头的槐树影子忽明忽暗，树上的裂口好像也不那么扎眼了。

一对父子从图书室出来，儿子手里捧着一本书，正兴奋地跟父亲说着什么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和着炊烟，一直铺到那片麦田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