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鸟鸣·油菜·芦叶
□浦敏艳
那天夜里和先生走在无锡江南大学旁的路上,夜色阑珊,树影重重却人影全无,只有一只鸟儿把凄凉的叫声留在了林子里,是一只落了单的小鸟,在声声呼唤它的母亲?我们住在江南大学旁的宾馆,听到它在林子里叫了一夜。那传递的凄音有着哀愁、失落、恐惧,丝丝缕缕,叫人挂怀。第二天一早,天大亮,我们穿过马路,迈过那些常春藤缠绕的花丛、麦冬围着的石径,在大白天的亮光里走入了林子,特地去找那只依旧在鸣叫的小鸟。草尖还未干的露珠映射着晨时的霞光,可惜鸟鸣声声入耳,鸟儿的影子却无处可寻。
后来朋友告知,其实,它不是在唤母亲,而是,它的叫声本来如此,这种鸟儿就在小满时节拼了命地苦叫,只为催促农人们快点收麦布谷。
于是我看到了初夏时节的郊野农田,大片的麦子都黄了,它们在田野里燃烧,蔓延到天边,浓烈的麦褐色,似乎散发着面包的香味。那是农人的希望,他们渴望在一个上好的天气里把它们收割下来。幸好,现在的收割大部分用上机器,庄稼人不至于太过辛苦。
虽然麦子收割已经交给了机器,而油菜籽的收割,却大都还是人工进行。田野里,一农妇包着头巾边干活边擦汗,正在敲打收割起来的油菜秆。江南的天气又闷又热,能挤出水来,太阳在迷茫的天空中挂着。不由念到我的母亲,也曾在这个时候,头戴草帽,满脸汗水挥镰收割油菜秆。倒伏的油菜秆排列整齐,青黄交杂的菜荚饱含菜籽,等到晒过几个日头,由青转黄后,母亲便用一块大油毡铺在田中空地上,把收割起来的油菜秆聚拢在油毡上敲打。这时节温度已颇高,母亲撵着日头劳作,能喝口水、擦把汗便是休息。田埂上飞满了粉蝶,它们翩跹于蓬草、女贞的花丛之间,与田野里忙碌的庄稼人的身影互相映衬,而我则是那个扑蝶的孩子。母亲把油菜荚敲打干净,黑色的油菜籽儿饱含油脂,流泄在指间,如同曜石与玄珠。母亲把榨好的菜籽油装桶,朴实的话语如菜油一般醇厚:“自家产的菜油,纯天然的,好着呢。”
此刻,我看到一旁倒伏在泥地里的菜籽秆儿,全都剩着白花花空壳的菜荚,如同母亲花白的头发。而我的母亲,终是一生盘亘于土地,未尝远离土地。
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江河滨浦边有着数不清的芦苇,修长碧色的芦叶便是天然的粽叶,当地人称它为粽娘。端午节前几日,正是母亲忙着采摘粽娘的时候。
为了能采摘到上好的芦叶,母亲会骑车离家十几里,去人迹少处的野外河塘,穿着高筒套鞋深入水浦,只为够着那远处又肥又大的芦叶。母亲将采摘来的芦叶剪去柄稍,一片片洗净、捆扎理好,与那些洁白晶莹的糯米一起,捆扎包裹,形成棱角分明的粽子、角黍,寄托某种情思。
农村人没有大的欲望,躬耕劳作只为维持生计,养家糊口,托举子女成家立业。他们与一只在农历五月鸣叫的鸟儿一样,踏着农时的步履,按时播种、耕耘、浇灌、收获,从大地上生长,又附身于大地。这大地,便亦如我的母亲,宽容、厚重,承接万事万物,用无声的温暖和力量去消融寒冷,换来一年又一年的麦子黄了,稻谷飘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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