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江心絮语
□王旭璐
双山岛卧在江心,渡船摇摇晃晃,载来草木的清香。炊烟沿着江水的褶皱漫向天际,这片土地从不需要刻意的抒情。
晨光渐浓时,潮水褪去后露出的绵延芦苇正随风起伏,风一过便翻出银白的絮,惊起几只灰翅的鸟。沙地上零散着青壳蟹的洞穴,孩子拎着竹篓追浪花,笑声被揉碎了撒在咸湿的空气里,和记忆里渔船的汽笛声叠成岁月的回响。
晨雾未散,观江亭石阶生了青苔,裂缝里钻出几簇倔强的野菊。凭栏望去,货轮拖着长长的波纹切开江面,对岸吊车的影子淡得像水墨洇染的痕。江风卷来柴油与芦苇根的气味,竟比花香更让人心头熨帖。
正午的廊下,供桌上的香灰积了半指厚,蛛网悬着经年的尘土,可那幅“风调雨顺”的旧楹联仍红得灼眼,仿佛从未褪过颜色。同样的光斑正跳跃在滩涂的旧船上,朽木缝里钻出嫩绿的草芽。渡口小卖部的玻璃罐里腌着脆李,老板娘织毛衣时总盯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,窗台上搪瓷缸养的铜钱草绿得发亮,根须在水里舒展如写意的水墨。
当阳光爬上岛西的果园,金黄的枇杷正压弯枝头。农妇用蓝布头巾兜住果实,指尖沾着阳光晒透的甜。石板路边堆着新割的芦竹。店家擦柜台时哼起沙洲山歌,调子拖得老长,混着江鸥掠过头顶的鸣叫,把正午的光阴酿得又稠又亮。
暮色初临时,江堤上散步的夫妻踩着彼此的影子。女人弯腰掐薄荷叶,男人把外套搭在石栏杆上。江水在脚下翻涌成暗金的鳞片,对岸灯火渐次亮起时,他们踩着彼此的影子慢慢往回走,像两株并行的芦苇。身后晚霞正把江水染成滚烫的绸缎。
夜色漫过芦苇荡时,守岛人的电筒光像萤火虫在堤岸游走。远处航标灯明灭如星子坠水,浪头拍打滩涂的节奏比白昼更清晰,仿佛整座岛正伴着江水的脉搏轻轻呼吸。这般安宁总会在某个瞬间被打破——深夜里守滩人的狗突然吠叫,手电光扫过黑沉沉的江面,惊飞滩涂上打盹的白鹭。潮声裹着凉意漫上堤岸,柴油发电机在远处嗡嗡作响,星空低垂得仿佛伸手就能捞起碎银般的波光。
离岛那日晨雾浓得化不开,渡船栏杆凝着水珠,掌舵人披着军大衣哼小调。当绿岛轮廓在雾中渐渐模糊,那些嵌在皱纹里的江风与盐霜忽然变得清晰,原来这才是江水与土地相守千年最赤诚的告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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