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网住爱的星光
□王旭璐
我是在奶奶的臂弯里长起来的。
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了厦门谋生,奶奶便成了我唯一的依靠。她穿起白大褂是医生,脱下白大褂便是母亲。那时的日子,她衣不解带地照拂我,从寒衣暖食到功课学业,如同用体温护着嫩芽,生怕一丝寒风侵扰了它。
奶奶是医生,却最早在我心里埋下文学的种子。她为我订了小人画报,我那时字还不认得几个,但那些鲜亮图画里的故事、色彩与线条,已然在懵懂的心底里悄悄生根了。我常捧着画报,痴痴地看,脑袋里便飞出无数故事,追逐着想象,竟不知不觉坐住了大半天——专注与思考的萌芽,就这样被奶奶轻轻播下了。
后来奶奶调到了医院的药房,我便跟着她,在药房角落安了家。药盒五彩缤纷地排列着,像无声的童话书。我伏在柜台上,挨个辨认药盒上奇异的符号。奶奶忙碌的身影在药柜间穿梭,她偶尔瞥我一眼,眼神里盛满了安详与暖意。这方寸天地,竟成了我童年的乐园,浸染着药香,也浸染着奶奶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味道。
上小学一二年级时,我的数学却似被浓雾罩住了。一次学时钟换算,我如听天书,结果单元测试只考了四十多分。放学回家,我自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跪下来,闭眼等候雷霆万钧。门锁轻响,奶奶和爷爷下班归来,见此情景,惊得手里的包都掉落了。待弄明白原委,奶奶一把将我揽入怀中,竟没半句责备,只将那恼人的钟表题目,用极温和的声音,一点一点重新讲给我听。那些数字和指针,忽然在奶奶的声音里,驯服了。
待到三年级期末考试前,奶奶竟把语文、数学两本书的内容,一页一页帮我复习过。结果我破天荒考了年级第三——知识那扇紧闭的铁门,竟被奶奶的手耐心叩开了。从此,我忽觉眼前豁然开朗,学习便如顺水行舟了。
初中我被送到郊区的寄宿学校,陌生的环境压得我喘不过气。几乎天天夜里都抱着电话,对着奶奶哭诉委屈。奶奶在那头总是温声劝慰:“再坚持一下,奶奶知道你行。”她深知我骨子里的韧性,只是常被情绪的狂澜瞬间淹没。她的包容,像一片柔软的海,承接我所有翻腾的浪花,容我倾泻,任我平息——待那苦水倒尽,我又能重拾书本,奋力向前。
高中时下了晚自习,我骑车拐进巷口,昏黄路灯下总立着奶奶的身影。她端着碗碟,里面盛满热乎的汤羹点心,用滋味熨帖我辘辘的饥肠。无论我索要什么书本文具,她总设法满足,只为让我心无旁骛地读书。她那伫立的身影,无声地化作了巷子尽头一盏不灭的灯。
后来我上了大学,第一次长久离开她。每日晚间通话,便是我倾倒心事的唯一出口。无论是学业困惑、生活琐碎抑或人际的疙瘩,只要对着话筒倾吐出来,那些郁结便在奶奶柔声的应和里神奇地融解了。再后来踏入社会,职场如急流险滩,压力汹涌而来,我常常如坠深渊。那时电话打给白发苍苍的奶奶,我在这边放声痛哭,她在那端静静听着,只偶尔轻应几声。哭累了,便昏沉睡去。翌日醒来,竟又生出气力,能重赴生活的沙场——其实奶奶并未多言,可那份深沉的懂得、无条件的包容、静默的支持,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温柔之网,稳稳托住了不断下坠的我,使我得以在惊涛之上,觅得片刻安眠。
奶奶的爱,恰如一张无形的网,柔韧细密,无时无刻不在。这张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,却以最坚韧的丝线,默默兜住我生命里每一次危险的坠落,让惊惶的心得以着陆,容我在风暴的间歇,安然入梦。
人生风雨一路行来,这网一直张开着——它不言不语,却用柔韧的丝络告诉我:纵使跌入深渊,总有一处托底,容你喘息,允你重新站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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